他们的苦痛

我其实没有想到他也不会是例外——他在黑暗里面沉默得太久，然后毫无征兆地蜷缩在我的那么不起眼的胸脯里——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，这个所谓时常笑得没心没肺的大男人，其实还是受不得苦痛的。
我大概从未习得过有关安慰的技能吧。所以那个时候的我除了拍着他的肩膀，轻声说着：“没事的。”之外，并没有别的办法。但是我并不觉得我有理由置之不理，于是也便没有停下手掌，一直轻拍他的后背。我只能想到这一个动作，或许是因为很希望自己在类似情况下可以有人这么做吧。
他的哭声断续而隐忍，像是并不想让别人看到有关脆弱的他。打那时终究没能抵住决堤的洪水，将那些无助和漂泊，胆怯和迷惘放在了空气里。“好像自己是空的。”“就像是没有归属一样。”“感觉活着特别没意思。”“不知道怎么办。”“不知道以后怎么办。”我并不觉得话语在这里能撑起多少分量，能救回多少勇气。“每个人都会有。我以前也有这种感觉。”“那些事情你只能自己去找。”但是别想不开。要不然我真的不会瞧得起你。
他软弱地哭泣，像是漫长的旅途到达了尽头，而他能做仅仅是在终点处筋疲力竭一样，颤抖着，将自己埋在被子里，而我也只能继续轻拍着他的背。我大概永远都是手足无措的人。而在第二次跑去卫生间擦拭自己的时候，另一个同伴终于醒了。而突然感觉到自己颜面无存的他，反而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。于是终于问了出来：“你怎么了？发生什么事情了？”大概问句本身，拥有了过于厚重的意义吧。
所以我才知道他撑着太多东西了，太多包括自己都没发现的东西。诸如向母亲出柜，但是母亲并没能接受而只是当没听到，所以他已经有两年没回原来住的家了。尽管考研上了一所不错的学校，但是仿佛失去了目标一样，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从哪边走起。又或者说考到了男友所在的省份，但是相见一面依旧没那么简单。我并不清楚这些确切的分量，但是一定超出了我的想象。

有些事情早已不同于了表面的现象，就像大家都没心没肺的笑着，假装自己心里面有着七彩的琴弦，可以随时随地弹出各种堪比春光的声音。但是弦绷得紧了，也就容易断了。世界过于冷清，你就弹得过于用力。用声音点燃寂寥的黑夜。于是一个不小心，怕是就断了。
聊着聊着，闹着闹着，他也就终于是重新睡着了。我和后面醒来的同伴对视了一下。然后想起这家伙也因为前男友的关系而抑郁许久。也是因为学校实验室相关的东西也是真的就轻度抑郁了。压死骆驼的稻草，总是那么轻巧而不自知。
我大概有做类似的动作吧——拍了拍他，眼神里满是恓惶。
——所以我其实很希望真的可以没心没肺的人就真的没心没肺下去。